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
6月9日是我的父亲陆定一诞辰103周年纪念日。1906年,父亲出生在江苏无锡一个家道殷实的官僚家庭。尽管从小过着诗礼相传、衣食无忧的生活,父亲却很早就投身革命。1925年,父亲毕业于上海南洋大学(交通大学前身),还在读书时就参加了“五卅”运动,受当时的先进思想影响,立志要改变社会的不平等,实现救国理想。父亲一生革命,充满了艰辛与坎坷——两次被开除党籍,三次被打倒,特别是“文革”中,被关押长达13年。但父亲无怨无悔。在《预立遗嘱》中,他写道:“我为共产主义奋斗一生。‘出入几生死,往事泣鬼神’”。

相信很多人都对《老山界》一文非常熟悉。这篇脍炙人口的散文收录在中学语文课本中,教育和影响了几代青年人。这篇文章是父亲在随同红军翻越“长征中所过的第一个难走的山”(越城岭)时写就的,通篇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。实际上,长征之初,也正是父亲遭遇打击,处于人生低谷之时。借此,通过回忆父亲在长征中的二三事,希望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其革命的一生。

一、长征前备受“左倾”路线打击

1931年1月,受“共产国际”米夫支持,王明派别在六届四中全会上占据了党的领导地位,他们执行“左倾”路线,并大搞宗派活动,打击不同意见者。父亲陆定一当时是共青团中央的宣传部长,也被撤消了部长职务,并被从团中央委员中除名,随后不久,又被开除团籍。我的前母唐义贞同志在苏联“中山大学”学习,也被开除团籍,校方问她以后有何打算?她坚定地说还要革命,于是又分配她去学护理,当护士。

父亲回忆起那段经历时说:“1931年至1934年受到王明路线的多次打击,加给我的罪名叫做调和路线,撤职、降职,直到开除团籍。开除团籍意味着连党籍也开除了。团籍是1933年下半年才恢复的。1935年遵义会议后我才有正式的工作。”

长征前,父亲被撤销了党和团内外的一切领导职务,调到《斗争》杂志编辑部,从事刊物的刻蜡板等杂务工作,被人称作是个“刻字匠”,地位低微,是“异己”分子。

前母从苏联学习回来,在王明上台前又恢复了团籍,并被指派到中央苏区任中央卫生材料厂厂长。

二、 扛着梭镖参加长征

遵义会议前,长征的指挥者仍是“三人团”,“共产国际”派来的“军事顾问”李德仍是太上皇。受到“左倾”路线的影响,在敌人几十万大军围、追、堵、截情况下,又不愿丢弃“盆盆罐罐”,连兵工厂、印刷厂的笨重设备,都不愿丢下,人挑肩扛,辎重队伍一夜行军走不到二三十里,处处陷于被动,战斗部队伤亡很大。

由父亲执笔所写的《长征大事记》中,逐日记载了红军在突破湘江封锁线时的战斗情况:由于行动缓慢,突破湘江的战斗从11月25日一直打到12月初,中央红军损失过半,由出发时的近8万人,锐减到了3万。

此种状况,到12月18日开始发生了转变。这即是党史上所说的“通道转兵,黎平整编”。这是由毛泽东同志力主的结果,是由朱总司令下达的命令。据陆定一《长征大事记》的记载,转兵和整编是同一天在黎平进行的。

1936年1月7日,攻克遵义,15日至17日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“遵义会议”。

遵义会议是中国革命由失败走向胜利的转折点。从此,长征由被动转向主动,由挫折走向了胜利。

“遵义会议”的顺利召开,除主观原因外,听父亲陆定一讲还有一个客观原因,那就是在战斗中把每天都要向“共产国际”联系和汇报的电台给丢失了,不能向“共产国际”请示和汇报了。父亲讲:“现在想来,到是‘塞翁失马’。否则,继续受到共产国际的米夫之流的遥控,我们哪里开得成遵义会议”。

遵义会议后,部队将一路抬过来的机器设备,不必要的行李辎重,几乎都扔到了赤水河里,同时,部队也进行了缩编。父亲陆定一也是在这个时候,被调到了总政治部宣传部担任干事。

父亲调到总政治部宣传部后,和邓小平等几位同志在一起工作。后又调任宣传部部长,并接任小平同志《红星报》的工作,任《红星报》主编。当时长征的条件十分艰苦,进入云(南)贵(州)地区时,地处穷乡僻壤,缺吃少食,但同志们都充满了乐观精神。听父亲讲:在没有吃的,饥肠辘辘时,就和(邓)小平等几位同志各说各以前吃过的好东西,进行一场“精神会餐”,然后哈哈一笑,又饿着肚子干起工作来。

《红星报》是中国工农红军的机关报,1931年12月11日在江西瑞金创刊。原为4开铅印,发行1.73万份,长征中由于条件所限,改为油印,不定期刊,每期七、八百份,一直发到连队。红军长征到达延安后,于1937年改为《八路军军政杂志》。

三、遵义会议后,调任总政治部宣传部工作

王明路线导致第五次反“围剿”节节失利,但要“突围”和“长征”的思想和精神准备,却是突而其至的。父亲是长征临要出发前才得到通知让他“随部队行动”的。就连中央审查委员会书记董必武,在事前也只是“感觉到主力红军有转移的可能”。直到“遵义会议”后,大家才知道,这次突围行动甚至在政治局会议上都没讨论过。

红军长征的启程,据父亲陆定一执笔的《长征大事记》中记载:(是1934年)“10月12日”,“红一方面军改编为野战军,开始向西南移动”。

6天后,1934年10月18日,中央机关、红军总部和总部首长夜渡于都河。于都县城东门,就成了“中央红军长征第一渡”的纪念地。1966年,为庆祝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,当地人民在此修建了“中央红军长征第一渡”纪念碑。在碑座的左侧,刻有父亲陆定一手书的《长征组歌》中的第一段歌词内容,其中有“……中央红军远征忙,星夜渡过于都河……”的字句。

陆定一当时是被编入“红章纵队”的“干部队”里。他没有任何职务,也不给枪,不配警卫员,是扛着一支梭镖,参加了长征。

我的前母唐义贞同志,由于“身怀六甲”,不能跟随长征,被留在地方坚持斗争。后来据毛泽覃同志的爱人贺怡同志讲:红军长征后,唐义贞同志继续受到王明路线的打击,又被开除了党籍。由于执行“左倾”路线,队伍中对她待遇十分残酷,有一次差点把前母拉出枪毙,都已上了绑。但她革命意志不变,她托贺怡阿姨和身边战友向今后组织和父亲传话:“只要我一息尚存,就必定为革命奋斗。党籍虽然没有恢复,但我一定这样做。相信(陆)定一也一定会这样做的”。父母在这样革命危难又身处打击的情况下,仍相互勉励,对党对人民赤胆忠心,共唱了一曲夫妻正气歌。1935年1月,前母唐义贞被“铲共团”抓去,她坚贞不屈,被敌人残酷地剖腹开膛,壮烈牺牲。

当时,中央苏区参加长征的有一、三、五、八、九5个军团和两个军委纵队。第一纵队叫“红星纵队”,第二纵队即“红章纵队”。红章纵队主要由军委的后勤、卫生、后方机关人员组成。它下属的“干部队”,主要是由老弱病残人员组成,没有什么战斗力,大多数人手里的武器,只有一支梭镖。当时在干部队的,还有董必武、林伯渠、谢觉哉、徐特立等几位老人,以及成仿吾、李坚贞等同志。这些同志的待遇要比父亲好许多,他们也尽量帮助我父亲。父亲的行李,就是由李坚贞同志的马代驮着。年近花甲的林伯渠,一手拄棍一手提灯长征,黄镇同志为林老画了张速写,一直保存了下来。父亲讲:“这是我们红军艺术史上的一幅杰作”。

父亲没有职务,他的任务就是写标语、做宣传,是个“宣传员”。

此时的陆定一,虽然一直受着王明路线的打击和排斥,但他始终没有改变对党的忠诚和对革命胜利的期望。在红军翻越“长征中所过的第一个难走的山”——越城岭(亦称“老山界”)时,家父陆定一写过一篇脍炙人口的文章叫《老山界》。在难苦的长征环境中,文章中充满了对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。“满天都是星光,火把也亮起来了。从山脚向上望,只见火把排成许多‘之’字型,一直连到天上跟星光接起来,分不出是火把还是星星。”高山的陡立,夜行军的气势••••••一片写景写情,险中有美的散文《老山界》,正是文由心生的写照。这篇文章,后被编入我国的中学教科书中,整整教育、影响了几代青年人。父亲在文章中说:“我忽然想起,将来要在这里立个纪念碑,写着某年某月某日,红军北上抗日,路过此处”。现今,老人的宿愿已变为现实,一个大大的石碑屹立在老山界上,它已成为湖南省的革命传统教育基地。老山界的主峰猫儿山,已成为自然保护区,也为纪念红军的长征修建了“红军亭”。父亲在红军亭中为猫儿山题字:“泰山之雄、华山之险、峨嵋之秀、庐山之幽”,体现了老人对红军长征中所过第一高山“雄、险、秀、幽”的深刻情怀。

(未完待续)

话题:



0

推荐

陆德

陆德

41篇文章 10年前更新

1942年6月生于延安,陆定一同志的长子。就读于哈军工和清华大学,毕业于清华大学无线电系电子技术专业。1967年至1973年,受“四人帮”迫害,被关押6年。曾任国家开发银行信息中心主任(局长)、金融机关党委委员。2002年6月,被国务院授予“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”。2006年2月,被授予“亚洲院士”。

文章